文/馬賢勝
遠門,是一個相對的概念,任何人都有一個遠門。對于我,14歲以前,遠門大概是20公里,小時候,沒有出過遠門。14歲那年,第一次出遠門,從安徽六安乘臥鋪大巴,一路夜行到江蘇宜興,寄居在家鄉(xiāng)500公里以外的地方。以后連年去宜興,見識了一塊塊土地如何從田園、鄉(xiāng)村變成了寬闊不便的城市道路、整齊布局低層板樓的小區(qū)、帶有塑膠操場的學校、充滿雕塑的濱湖公園、前不久無錫書記跳塔的那座旅游景區(qū),就像是看一部"城鎮(zhèn)化"紀錄片一樣,盡管那時還不知道這就是所謂的城鎮(zhèn)化。19歲那年,成為一名導游,遠門漸漸延伸到很多地方,上海、北京、廣州、四川、云南、香港、澳門等,見識幾乎每月每周都在更新,但后來更新的速度大幅降低,見識都差不多,見識最終還是淪為見識。22歲那年,成為出境領隊,遠門真正延伸到了國境之外。見識有了變化,開闊了眼界。25歲那年,到兒時的遠門北京工作,又多了出境的機會,至今,遠門已到毛里求斯。
出遠門,每次都很興奮。但興奮期都毫無例外的短暫,興奮過后更多的時間都在思考。是什么,怎么來的,為什么云云。在臺灣,這三類問題的答案大多與日本有關。一個自古以來就是泱泱華夏的地方,關系怎么跟外人近,這是我的官方想法。后來,我更多的是民間想法,臺灣土著人視當年的大陸淪陷的國軍為侵略者,中華民國內部都沒有統(tǒng)一,跟大陸必然會越來越遠。大概是因為政治原因,不是因為"劣根性"的原因,日本在臺灣做了什么,怎么做的,有什么效果,輿論的內容,誠品書店可見一斑,但我們這里都只能看到選擇性的報道。"如今文化上的臺灣是民國的,不是新中國的,但更多是日本的"這種話是不允許說的,"臺灣和日本都是漢唐明的"這種話是可以說的。出遠門帶來的認識上的變化,或者說是認識上的淪陷,讓我自己都感到害怕。不知道這算是開闊了眼界,還是狹隘了眼界。
10年去日本,幾乎是帶著一片空白去的。這種空白,大概是"日本是不好的"造成的"沒有別的認識".當然,還有一部分零碎的認識,是從臺灣側面了解的日本。去了之后,也沒有震驚,好像步步都在驗證"日本是不好的",屋小車小路窄是落后,吃生的是野蠻民族,吃的少、和服簡單是物資匱乏,個子矮是發(fā)育不全,不論什么事都點頭哈腰是虛偽腹黑,沒有中文服務不重視中國是自閉自大,馬桶上面還沖水加熱是矯揉造作,大冬天喝涼水露大腿是心理有病,諸如此類云云。15年再去日本,帶了些許見識去的。一是家里多了些日本元素,日語、HangzawaNaoki、Muji、大龍貓、南部鐵壺等,二是互聯網上常有不慎漏網的不同認識,尤其是關于日本制造、日本高鐵、Softbank等,三是日常工作中研究了許多日本案例,Himeji、Kare Sansui、東京六本目等。至少,這次去日本考察的眼光多了些。
日本對污染的態(tài)度。日本政府將城市快速路和主干道級別的道路空間視為一個"管道",這根管道的主要污染物是汽車尾氣。對于汽車尾氣,必須收集,處理,再排放,否則人類居住的空間中空氣就要被污染,一旦污染就不可逆轉。投入資金和技術難關,都是想辦法需要解決的問題,但絕對不是不處理污染物的理由。這是國家存在、政府運轉、人活著毋庸置疑要做的事,沒有商量權衡的余地。如何治理道路上的污染尾氣呢?我能想到的方案是建大風車電風扇,把空氣吹走。日本東京附近的茶園就用風車攪動冷空氣,保護茶園。但是,日本用的方案是隧道方案,將快速路和主干道搬到地下,建設一條地下"管道",在管道通風處,設置空氣過濾系統(tǒng),解決汽車尾氣污染問題。歸國后,仔細對照了下中日兩個汽油標準,我看不懂差距到底有多大。但有一個數據我看明白了,即汽油含硫量日本規(guī)定小于100ppm,我們規(guī)定不大于150ppm.鑒于中國的監(jiān)管能力和體制外油品的流通,突破150ppm輕輕松松。
日本道路。九天在關西、關中、關東的東京、大阪、富山之間,跋涉2000多公里,幾乎走遍了日本各個等級的公路,道路交通與中國區(qū)別甚大。路幅寬度,即便是高速,單條道路也只有2.5m的寬幅,而我們最低是3.5m,混行車道3.75m.日本大部分是小車,我將其稱為"日本寬",當然也有"中國寬".中國寬和日本寬照樣都在2.5m寬的道路上飛馳,嚴格的交通規(guī)則是保障,中國人自駕日本想必是一件大大的挑戰(zhàn)。中國寬與中國寬并行,對車技要求甚高,當然此行的日本司機都能熟練并習以為常的處理。在東京有一次實在無法同行,不得不停下車等待右前方車先通過。這種等待在那里,并不會被視為浪費時間或問題。因為車輛減速或等待,在那里被視為一種尊重,會得到更多的尊重。常常遇見的狀況是,我等著過馬路,即便不走斑馬線,私家車在很遠的地方就會減速,甚至停下,只要我不過馬路,他的車就不走。日本道路體系中的服務區(qū)系統(tǒng)令人震驚。高速的服務區(qū),已經形成休閑綜合體。我們路過琵琶湖邊的一個服務區(qū),服務區(qū)不大,但干凈、時尚、休閑,兼顧景觀。日本飛驒的一個服務區(qū),只有一兩個服務人員,展示的特產明碼標價,甚至購買自助。在道路問題上,我們與他們最大的差異,大概就是他們能夠用更少的土地、資金、人力等投入,建立更完善的設施與服務,并且能用更長的時間。這種能賴,日本應該遠遠不止于道路方面。至于為什么,我不知道,但若不思,國將有堪。
日本制造。這次考察,體驗了旅游購物。影響我購物的決定因素是日本制造,價格當然也是參考因素之一。日本制造受到人們的親睞,主要原因是日本標準。日本標準,清晰、可用、樂用。日本工業(yè)標準JIS,即便在中國也能通過網絡清晰的查詢,讓人相信、放心。但我國工業(yè)標準,只能通過指定的標準書店才能查詢,令人懷疑。日本制造的手表、箱包、鉆石、相機、床褥、衣服、藥妝等,在擺上柜臺那時,就有了一個核心競爭力,"日本標準體系下的制造".擁有一件日本制造,本身就是一種時尚。銀座附近有一個潮牌聚集的休閑綜合體United Arrow,這個綜合體本身就是一個Lifestyle,其品類琳瑯滿目,大多數都是我沒有見過,或者想都沒有想過的日常用品。說是潮,但不另類,普普通通,簡簡單單,素雅端莊,置身其中,頓時覺得自己不僅沒文化,即便有了文化,也是井底之蛙,土得掉渣。在這個綜合體的一個角落,展示的是Ace的拉桿箱,分四個區(qū)域展示不同產地不同系列的箱子,其中Made in China的放在拿取和翻看最便利的地方,價格最便宜,款式最多(中國可以買到),箱子數量最多,吊牌上醒目的是Design in Japan,中國制造的標志只在說明牌上小字體現。Made in Japan的放在最偏的位置,高于普通人視線的位置,就一個系列(ProtecA)6個箱子,但是掛了大大的"Madein Japan,It's the Best",沒有中文宣傳,價格也相對高許多。擱在過去,我就是不用箱子,也不會買這么囂張的日本仇人的箱子。但是,我墮落了,我需要檢討。大家國家的英文翻譯都一樣長,差距怎么就這么大呢。對制造的追求,在他們那個社會,地位遠遠高于對品牌的追求。當然,對制造的追求最終塑造了品牌。日本寄木工藝精細,但沒有高科技含量,一個人,做寄木小紀念品,可以做一輩子。在中國,這樣沒出息的人怎么會被社會尊重。
后奢侈國度。有一句聽起來酸酸的話,"日本已經過了奢侈品消費階段",好羨慕那個過了奢侈消費階段的社會,追求的頂點不再是我有而你沒有,追求的尖端是那么的貼近生活。日本的衣服、手表、箱包等都不是最華麗的,但價格高企的Muji在中國依然大行其道,Uniqlo都快把衣服做成快消行業(yè)了。Citizen的形象普普通通,但卻有奢華的Eco-Drive技術,最近還通過手工貝殼精雕表盤吸收光源,Beyond my mind.東方的世界中,還剩兩個社會主義國家,一個正當奢侈品消費盛世,一個正走在通往這個盛世的路上。盛世的京城那些拼命鍛煉世界級技能和本領的人們炒股和腐敗,就是為了能夠還房貸之余能買一件奢侈品或具有奢侈品屬性的東西,包括Tesla、Rubicon、apple watch之流。在新宿一個二手奢侈品專賣店,有一顆Tiffany0.5ct的經典款setting鉆戒,證書齊全,RMB1w出頭,而一手同樣的鉆戒東方新天地8w.其實,我現在最想要的奢侈,就是能夠活在那樣的環(huán)境中。
遺產態(tài)度。遺產是一個寬泛的概念,甚至包括舊的具有遺的價值。日本的舊寺院、舊建筑、舊街道、舊工藝,甚至舊的花草樹木都是遺產。日本遺產類寺院,安靜,人少,有秩序,即便人多也像一個佛祖待的圣域,反觀我們的寺院遺產只是一個香爐,佛祖一定不愿意待在那樣的地方接受人們的膜拜。日本人祖上的房子,是一件遺產,家族世代居住修繕改造翻新。我祖上的房子,要么塌了,要么被人民公社征去用了,祖宗的祠堂已經被旅游景區(qū)開辟成景點了。日本有很多交通類遺產,比較具有代表性的是東京車站、東京地鐵。在大地震的環(huán)境中,道路和地鐵可以用這么久,都用成遺產了,著實讓人吃驚。我們30年前修的道路,現如今大概也不多了吧。
地下空間。近些年,我們開始重視地下空間的利用與規(guī)劃了,但目前還只重視在口頭上。有一個認識根深蒂固,即城市的可利用土地十分充足,不夠了就跟首都學,攤大餅往外發(fā)展。就像紫禁城的愛新覺羅家族一般,在1800只1900的一百多年間揮霍,我們已經揮霍了65年。日本在城市用地資本容積率最高的地段,通過100m深度范圍內的地下空間的綜合利用,解決了地上交通、交通遺產和交通污染三難困境。地上空間,結合高容積率,規(guī)劃并實現了"風道",形成了真正的城市森林景觀。讓人切身感受到了上海世博會的那句口號"城市,讓生活更美好",五年過去了,但我們擁有的還只是那句口號,甚至毫無起色。
一些不可思議的事。據說,日本的教師職業(yè)不允許開車,無論是上班或下班,因為開車就造成污染,這是一件不能為人師表和丟人的事。據說,日本的公務員允許開車,但開車的公務員不允許晉升。據說,日本一個部級干部開了公車去銀行存款,被發(fā)現了,他辭職了。據說,一個單身日本男干部和另一個單身日本女干部在大街上親吻了一下,被發(fā)現了,他們雙雙辭職了。據說,日本富士山那白白漂亮的山尖下駐扎了4萬多米國大兵,一年軍費只要幾千萬,但戰(zhàn)斗力亞洲無敵。據說,日本2015年的政府總預算約合RMB5萬億元(中國是15.43億元,日元貶值一定是太厲害了)。據說,日本一家公司掌握了中國土壤污染的現狀,并研發(fā)了如何治理土壤污染的技術。據說,日本另一家公司研究了如何凈化中國式污染空氣的技術。據說,日本還有一家公司研究了中國建筑在地震中的各種表現并數據化,甚至買了震后的殘骸。據說,日本還還有一家公司很早就搞出了時速500公里的高鐵,但還是把看得見的高鐵技術賣給了中國,然后將溫州723的殘骸買回去了。據說,日本還還還有一家黃黃的公司,壟斷著目前國際上最先進的機器人技術,擁有國際最頂級的無人機器人工廠,比google apple orcle更創(chuàng)新。據說,日本還有很多很多像上面那些無聊且變態(tài)的公司。
在此我不知名不具名檢舉,很多很多中國團隊去了日本都有不文明行為。行為的模式大概都是這樣的,用一個大一點的塑料帶,將紙、屏、罐、殼、皮等統(tǒng)統(tǒng)放進去,袋口一系,趁人不注意的時候,丟進大一點的垃圾桶。這種日本友好的小盆友都不會干覺得丟人的事,我們卻只會這么做。在此嚴重建議:下次出境盡量不要選擇日本、臺灣,因為這兩個地方竟然垃圾分類。如果非要去,請先自學如何垃圾分類。以前丟垃圾也就丟了,不文明一把也就算了,但現在可不行了。垃圾不分類,還系起來,還系死扣,屬于嚴重的亂扔垃圾,屬于不文明旅游,而根據國家旅游局的文件,不文明旅游會受到懲罰的。我們的旅游政府的規(guī)定是很友好和文明的。
比起去歐美非動輒12個小時的飛行時間,去日本早就算不得是出遠門了。但如果站在文化軟實力的強弱、文明的先進與落后、技術的創(chuàng)新與庸俗角度,或者站在其他目前尚不知名的一些角度上,日本就是遠門。以前,六安人到北京看世界,是出遠門,開眼界。如今,北京人去東京看世界,是出遠門,開眼界。曾經的學生,如今成了老師的遠門。這是為什么,我不知道,但若不思,國將有堪。